pomelozu

我睜開眼，盯著空中發呆了好一陣子後才掀開柔軟的羽絨毛被起身。


我看了眼壁上的掛鐘，已經接近正中午了。


揉了揉微微發疼的頭，窗外幾隻麻雀的叫聲聽來格外煩躁。我沒什麼猶豫便走到窗邊拉起窗簾，那些小鳥受到驚嚇一溜煙的全都飛離。
我用手抹去結在玻璃上的冰霜。風雪明顯的減緩了，但還是不見任何的陽光，天空灰濛蒙的宛如那些父親收藏的中國山水畫。潔白的冰晶還是不斷的落在頗有厚度的雪堆上。




「少爺，請讓我為您更衣。」
「進來吧。」我懶懶的答道，打了個呵欠。


「那個新來的呢？」我張開雙臂讓侍女替我解開絲質睡衣的釦子。
「您的意思是？」她有些遲疑。
「嗯——扎著兩條辮子的那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在意呢。」
她似乎想起什麼。 「……她是瑪莉。」
「她被分到洗衣間了……」侍女低著頭沒看我，只是將襯衫輕柔的套在我的身上。 「這樣啊。」我沉吟了聲。
「這麼冷的天氣洗起衣服一定很不舒服吧？雙手絕對會凍的結冰的。」我笑了笑，微仰著下巴讓她幫我立起衣領。
「……請問少爺有事找瑪莉嗎？」她拿著一條黑色的絲帶，穿過我的衣領系成了一個端正的領結。


「你很關心她呢。」她聽了倏地抬起頭來，這下子終於願意看我了。
「是、是——我是瑪莉的朋友……我們一起長大的！」她的眼裡盛滿了熱切的期待：
「少爺……您能不能讓她……」「這樣吧，你也一起去吧？能夠跟朋友一起工作真不錯。」


我對著侍女微笑，墊起腳將她落在頰邊的髮絲勾回耳後。


「別要求我喔。」我在她耳邊用著只有我們倆聽的見的音量說著：「瑪莉會怎麼樣都要靠你了呢。」


我滿意的看著她眼裡最後一絲希望熄滅。


她好一陣子沒說話，而後又垂著頭，聲音有些壓抑。 「是的……感謝少爺。」


我還沒來的及讚許她的明智，又一個下人出現在門邊：「午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少爺前往用餐。」
「我知道了。」回應過後我又轉身對她說話：


「瑪莉能有你這個朋友真的好幸運、 看得我有點嫉妒呢。」


她聽了只是睜大雙眼，雙手揪緊了連身侍女服的荷葉衣擺，肩膀甚至微微顫抖了起來――
「少、少爺一定也能找到好朋友的……」


「但願如此。」我沒多加回應，離開了房間。




我到餐廳時父親已經來了。噢，還有他的新情人，跟那個孩子。


「父親，午安。」我在父親身旁的位子坐定，一旁的下人舉起一壺水注滿我面前的玻璃杯。
「你竟然睡過頭了，還真難得啊。」父親看起來非常愉悅，他端著杯子啜飲了口葡萄酒，光線在杯裡與酒液折射成一種美的出奇的顏色，隨著父親移動的杯子而微微晃蕩著。
「因為我昨天熬夜把喜歡的書看完了。」我揚起嘴角並喝了口水，冰涼的液體滑入乾涸的喉而使我舒坦了些。
「書？」「是一本詩集。」我將內容與作者簡略介紹了一番，但父親還是一臉茫然，他愣了愣後大聲笑著，拍了拍我的背：
「哈哈、我真是不懂你們老愛看的那些書，你跟安雅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我點頭不語，倒是他看著空下來的座位問我。 「安雅呢？」


原本應該在我身旁的母親沒有出現。


我撕著烤的酥脆的麵包再抹上奶油。 「母親的手昨晚受傷了，不方便來。」
父親沒多再關心，繼續對著艾米麗說話了。也趁這時我才得以專注的觀察這對母子。


他們換上了與昨日比起來更加溫暖的衣服，艾米麗的臉頰恢復了血色，紅潤的氣色讓她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年輕的氣質，讓人聯想到春天盛開的花朵或者暖和但不過分炙熱的太陽。


留意到我的注視，艾米麗對我做了個生硬的笑容。


而她一旁的阿爾弗雷德倒是挺自得其樂的。看來先前的冷漠只是怕生的表現，現在他正好奇的四處張望，一手拿著銀製湯匙揮舞著。艾米麗拍了拍他不安分的手錶示斥責，但阿爾弗雷德似乎毫不在意持續笑著。


父親時不時輕笑，一手甚至親暱的覆上了艾米麗的，但她似乎不太領情，默默的抽回了手――我不禁有些疑惑，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艾米麗那樣抗拒的反應倒不像是顧忌於我、甚至母親，而更相近於一種發自本能的排斥。


我不太樂見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這讓我食而無味。
但午餐終究還是在我被各種困惑與雜亂的思緒困擾的情況下結束了。




我離開了餐廳，今天是家庭教師休息的日子，況且這樣的雪勢要前來也是種困難。我想了想便前往琴室練習。


父親不是個熱衷文化培養的人，這點母親則是與他截然不同。自我們年幼時母親就開始積極的栽培孩子，但或許是出於對藝術的一種熱愛吧，這倒是挺符合她有些執著的性格。
我舉起小提琴拉了幾首熟悉與不熟悉的曲子。演奏的時候我的腦子總會回想起那些記憶――通常是一些片段――幾次過後我發現這不受控制便隨它去了。


流淌在琴室裡的樂音與那些重要或者微不足道的回憶共同地編織成網。一張細密而牢固的網。


而我從未掙脫過。




音符乍然停止，我原先閉著的雙眼也在這時睜開。


我放下提琴，對著身後的動靜開了口：


「你好啊，阿爾弗雷德。」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