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melozu

冬日彷佛沒有盡頭般不斷推進，但阿爾弗雷德的到來替這一切帶來了我說不上好壞的改變。



「伊凡、換你啦！」阿爾大聲叫著，我才回過神來。
「……抱歉。」我輕聲說，視線掃過桌面上的西洋旗盤，將其中一只陶瓷棋子挪了挪。
「你又分心了！」阿爾有點不耐，但還是將注意力移回棋局，他皺起眉頭思索。


也許是因為光線的關系，他雙眼的光澤一時轉為一種比剛才更為深沉的顏色，但那毫不減去它們的美麗。

我再次望著，當主人終於想出下一步棋路的走法後，它們一定會再度恢復明亮的。



這次還是我贏。


「啊啊、下次我絕對不會再輸了！」阿爾不知是第幾次發表的戰敗感言。
「隨時奉陪喔。」


阿爾哼哼，從盛滿餅乾的玻璃盤子中將其中一片送入嘴裡，滿口的食物使他說起話來不太清楚：「不過你明明都在分心，還能獲勝真是太令人不服氣了、到底是什麼比下棋更重要啊……？」


我笑而不答。


阿爾見我沒回應，誇張的嘆了口氣，又拿了一片餅乾湊到我的唇邊。
「吃吃看吧！媽媽做的，她的手藝可是很棒的喔！」


那是塊比姆指略大的小圓餅，外圍烤成淺褐色，中心則填滿了暗紅的像是莓果醬的東西。我沒有張口直接咬下――那絕對是尷尬無比的――而是伸手接了過來再放入嘴裡咀嚼。



我非常討厭甜食。



「很好吃。」我對阿爾說道。
「對吧！」他一臉得意，笑起來時眼裡的光芒閃爍。


我端起茶一口飲下， 直到乾燥的碎屑進入食道後那種異常的甜膩感仍在舌尖上揮之不去。



在阿爾要求再下一場棋時父親來了。


「午安，父親。」我站了起來，以一種幾不可聞的音量說著，因為我十分明白父親的心思始終略過了我而直至阿爾身上。

「阿爾，你跟艾米麗已經還習慣這裡了嗎？」父親揉了揉阿爾的頭發，那些燦金的有如陽光的發絲在他的指間搔動著。



我突然有了要是父親的手能夠殘廢那真是太好了的想法。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


「嗯！」阿爾答，他看向我：「伊凡對我很好呢！」
「哈哈――」父親朗聲大笑。「阿爾可要叫伊凡哥哥才行喔！你是弟弟呢！」
阿爾疑惑的看著我，我苦笑般的勾起嘴角。


「伊凡。」他終於看我。「安雅還在房裡嗎？」
「是的、母親還在靜養。」

父親沒說話。似乎在想著什麼。


我直視著他與我同色的那對眼睛並視圖從裡頭讀出任何的訊息但一無所獲。


「讓她休息也好。」他恢復笑容並捏了把阿爾白淨的臉頰：「你替我帶話給她，冬妮婭下個月要回來這裡。」
「我會的。」


父親走遠，而我是如此專注的看著他以至於當阿爾扯著我的衣角問我冬妮婭是誰時也沒回應。



「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那後面。」我停下腳步，對著後頭一具足有一個成人高大的鐵制鎧甲擺飾說道。
阿爾不可思議的驚呼著：「怎麼可能、我躲的明明很成功！」


他有些狼狽的從鎧甲後鑽了出來，我不再理會他繼續走著。倒是他一臉好奇的跟了上來。


「冬妮婭是什麼人？」
「我的、不，現在也是你的姐姐了。」
「她為什麼不在這裡？」
「她嫁出去了。」
「喔。」


沉默，只能依稀聽見穿過厚實窗子的沉悶風聲。


「你要去哪裡？」

我舉了舉手上的餐盤：「母親的房間，她今天都沒有用餐。」
「我跟你去！」「不行。」「為什麼？」


我只是笑。


「不行就是不行。」



在阿爾的死纏爛打下我只答應讓他留在門外。


「母親。」我闔上門，房裡陰暗，周遭的空氣似乎更加冷卻。

母親坐在面向大窗的一張椅子上，那張桌子重新擺上了完好無缺的玫瑰。


「為什麼不是他？」她喃喃似的說著。


我將餐盤擱在桌上。「母親，吃點東西吧。我不放心其他人就自己來了。」

「為什麼不是他？」她再問了一次，我發現她受傷的繃帶被拆下了，尚未復元的傷口暴露在外。
「我等會幫您重新上藥。」我想牽起她的手卻被用力甩開。

「為什麼不是他！」

久違的憤怒再次出現在她臉上，只是她眼裡的悲傷――或者還有嫉妒――簡直快溢了出來。

「你來有什麼用、我要他來見我！」她嘶吼著。


我無法再維持笑容了。


「原來啊。還真是醜陋呢。」


她似乎充滿了警戒，連身體都緊繃起來――對孩子這麼戒備可是很傷人的吶。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喉裡發出了像是笑聲的聲響。



「這副輸家的模樣。」



我一打開門阿爾就殷勤的湊了過來，這又與我曾有過的那只小狗更像了。

「她還好嗎？」阿爾擔心的問。
「還是沒能讓她吃下東西呢。」我熱辣的頰上揚起一個苦笑。
「不吃東西不要緊嗎？肚子難道不會餓嗎？」


我看著阿爾沉默了好一陣子。


「放心吧、她會沒事的。」



晚餐過後我與阿爾在壁爐前看書。


爐火燒的正暖，將房間染成一種柔和的顏色。我將身體全縮進椅上柔軟的靠墊裡，手上換成了一本小說，但還是先前那本詩集更得我意。早知道就別提前看完它了。
對於滿是文字的小說或者散文阿爾似乎有某種程度上的反感，他無聊的攤著身子盯著燃燒的火焰，四周安靜的可以，連木材著火時的劈啪聲響都清晰可聞。


我承認這種感覺十分不錯。



讓我毫無代入感的劇情也進入到了一半，阿爾突然拿了一本厚重的書到我面前，炫耀似的高舉著。

「看我找到了什麼！」他歡欣的高聲嚷嚷：「一本植物圖鑒！」
「圖鑒？」
「嗯！」他快速的翻了翻並在某一頁停了下來。

「看看這個！」


一朵巨大又金黃的向日葵占滿了整個頁面。


「這是向日葵。」
「我當然知道！」他不滿的鼓起腮幫子，毫不客氣的擠到我身邊，距離近的連他的發絲都能碰到我的鼻尖。

「我喜歡向日葵！」阿爾像是見到什麼熟悉的老朋友那樣興奮：


「以前我的家裡種了很多、不過這裡都沒有呢。」

「有的喔。在夏天的時候。」那燦爛的金發錯覺似的有著我許久未見的陽光的氣味，我甚至閉上了眼睛。
「真的嗎？」盡管看不見但我相信那雙藍眼這時肯定充滿了閃亮的光彩。
「嗯、數量不多但很漂亮。」


「我也很喜歡向日葵呢。」


阿爾又發出了歡呼。「真希望夏天可以快點來！」


「我也是。」



（未完）